《化身博士》首次出版于1886年,考虑到这一极具先驱性的时间节点,故事中的悬疑元素和科幻色彩就尤其可圈可点了。
但恰如本书译者在后记所说,故事中的科学活动只是外壳,人物命运才是核心(因此译者将其称为“拟科幻小说”)。
《化身博士》的故事以悬疑气氛开头。小说开始,主人公厄塔森律师听说了一桩恐怖的奇闻:深夜街头,一个矮个子男人路遇一个小女孩,竟然直接踏着女孩的身体走了过去!
厄塔森在听过故事之后,对这个矮个子男人,亦即小说中的海德先生产生了好奇,随即展开调查。
调查过程中,厄塔森的好朋友杰基尔也被卷入。同时一桩凶杀案发生了,有人目击了海德先生杀人的过程,厄塔森对邪恶的海德先生愤恨不已,同时也对善良的杰基尔的表现迷惑不已,真相最终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揭开……
《化身博士》的篇幅并不长,但史蒂文森在小说中却处处留下了伏笔,因此真相并不难猜。但比起真相,史蒂文森想借真相探讨的话题才更令人心惊,同时也是整个故事最具魅力的地方。
史蒂文森在故事中渲染的恐怖气氛极为成功,但如果要拿侦探悬疑小说的标准来看待这个故事的话,我们恐怕会失望,因为史蒂文森志不在此。
恰如本书译者所说,史蒂文森在本书中探讨了道德和善恶的问题,但没有像现实主义作家那样追究善恶的社会和历史原因,没有像自然主义作家那样探讨道德的遗传因素,也没有像心理小说作家那样剖析人物的心理动机。
看完整个故事,我们会发现,史蒂文森并没有交代为什么海德先生会脚踏女孩,又为什么会杀人。
这并不是史蒂文森笔力未逮,而是他压根不需要交代原因,因为他想描写的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恶,一种无来由的恶,这种恶不需要原因,因而最邪恶,也最让人心惊。
彻头彻尾的恶,只是小说的一个方面,小说的另一个方面则是——善。这是一个探讨善与恶的故事。
史蒂文森在故事中用一种夸张的方式将人性的善于人性的恶彻底分离,以为这样可以带来自由和解脱。
但这样的尝试最终“彻底失败”了。史蒂文森借主人公杰基尔之口,说出了那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人事实上并非是单一的,而是双重的。
这个道理其实非常浅显,人所共知,但同时它又总是被人们遗忘。人们遗忘了人性是双面的,甚至是多面的,因此总喜欢用好人或者坏人来片面地评价一个人,从而去爱得有理有据,恨得也有理有据。
在这种片面的认知中,人们否认好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同时也否认坏人也会由善良的一面。
恰如故事中的杰基尔一样,他想将人性的恶从自己的身体中赶出去,他成功了。但最终他没有变成一个彻底的好人,反而被彻头彻尾的恶所反噬。
及至他醒悟,已经为时已晚,只能无谓地喟叹:我已被迫认识到我们命定的负担,是永远束缚在我们身上的,试图扔开它,只能是它重新落到我们身上。
史蒂文森试图借杰基尔和海德的故事来启迪读者重视人性善恶的两面性,甚至人性也不单单是两面的,故事中的杰基尔之所以说是双重的,是因为“我的研究成果还没能超过这个水平”,事实上人性远比我们设想的更为复杂,以至于我们永远无法彻底洞悉和捕获人性。
好在,洞悉人性和捕获人性也并非是我们生而为人的必修课,比起窥破人性,或许更重要的是引导人性,使它朝向善的一面转变。
故事中的杰基尔片面地割裂了人性的善与恶,从而让原本隐藏的人性之恶反噬到了人性之善(海德先生的原文Hyde与“躲藏”hide同音),以至于引发了一系列的邪恶与悲剧。
或许我们可以从杰基尔和海德的故事中得到启发与警醒,从而对善与恶有更深的理解。
善恶的道德标准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具有不同的内涵,过去的善在当下可能被视为恶,过去的恶在当下或许成了善。道德的这种不确定性是哲学讨论中的一个焦点。
然而我们具体的人生活在一个具体的群体与环境当中,也被具体的善恶标准所约束,个体在集体中的自由需要这种约束来保障。
因此我们需要在善恶中做出选择,择其善者而从之,见不善者而改之。承认善与恶的复杂共存,这或许是从善弃恶的基础。